丁帆《新世纪文学创作的11个病症》，历数了新世纪以来，国内文学创作存在的诸多弊端，言辞激烈，火药味十足——
丁帆的一篇旧文近日引发文学界大讨论 近来，一篇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的公众号发布的文章，在微信朋友圈引起热转、热议。 丁帆《新世纪文学创作的11个病症》，历数了新世纪以来，国内文学创作存在的诸多弊端，言辞激烈，火药味十足。 文章的作者丁帆，是南京大学教授、国内现当代文学评论的领军人物，他对现代快报记者表示，虽然文章是几年前写的，但是他的观点在今天仍然有效。 “这些病症依然存在，而且没有任何减轻的迹象。”丁帆说。 现代快报记者 倪宁宁/文 马晶晶/摄 “文学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” 这篇文章，最先是1月5日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的公众号推出的。一推出，便在朋友圈炸开了锅，因为它的咄咄逼人，不留情面，也因为它的一语中的—— “有些主流作家对事件和事物的判断力下降，这不仅是思想能力的退化，同时也是审美能力衰退。”“创作中的反智化倾向越来越突出，作家自绝于知识分子的称号，自甘为职业化的写手。”“作家基本放弃重大题材，而过分注重‘一地鸡毛’式的琐碎日常生活题材。”“创作中的画面感强化了，而矛盾冲突和人物性格相对弱化了，屏幕情结成为作家创作的潜在‘集体无意识’。”文章历数了新世纪文学创作的11个有代表性的病症，并且阐述了每一个病症的形成原因，以及有可能带来的不良后果。 与电影、电视的强势相比，文学在今天变得边缘起来，但是此文一出，还是得到了网友的热烈响应。“文学之病，还是时代之病?是文学痛苦地蜕变，还是自甘沉沦?文学在欲望和技术的双重挤压下，遍体鳞伤。”网友钮勤章评论。“市场迎合心态和影视潜意识情结已经是癌症了。”这位网友更是对当下的文学创作下了病危书。 此文的作者是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、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会长丁帆，他没有想到这篇老文会被翻出来，但是对网友的热烈反响，他并不感到奇怪，“虽然是篇旧文章，但是我的观点在今天仍然有效，这些病症依然存在，而且没有任何减轻的迹象。” 丁帆介绍说，他2010年7月12日参加了由复旦大学与哈佛大学共同举办的“新世纪十年文学：现状与未来国际研讨会”，这篇文章就是由他在会上的发言提纲整理而成的。当时每位与会者发言的时间被控制在20分钟，丁帆的发言因为他超强的力度，破例延长了时间。 “文学病了，而且病得不轻。”丁帆说，这应该是与会者的共识，但是没有人主动捅破这层纸。 “最大的病症： 迎合市场，追逐名利” 当下，中国的市场化程度越来越高，书籍的出版发行更是完全依赖于市场。 “很多作家在创作上，首先考虑的是书写完后的销售量和卖点。”丁帆介绍说，作品的稿费和版税是看得见的利益，什么样的书好卖，他就往那个路数去靠。 丁帆介绍说，鲁迅曾经写过两篇文章，分别是《“京派”与“海派”》《“京派”和“海派”》。在鲁迅看来，“北京是明清的帝都，上海乃各国之租界，帝都多官，租界多商，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，沿海者近商，近官者在使官得名，近商者在使商获利，而自己也赖以糊口。要而言之，不过‘京派’是官的帮闲，‘海派’则是商的帮忙而已。”丁帆认为，今天交通的便捷和网络的无处不在，作家在地域上差异可以忽略不计，反倒是各个地方的作家都有了“名利兼收”的欲望。 “一些主流作家，在上个世纪90年代已经成名，他们并不缺少名望，缺少的是利。”丁帆认为，一些昔日的先锋作家转型“写实”，并不是一种自觉的观念改变，而是因为“先锋”没有市场，而不得不转向现实和“故事”;这些原来不屑于写实的作家，把故事写得活灵活现，画面感超强，为什么?无非是吸引大导演的注意，希望小说能被资本看重，改编成影视。这样一来，他就有可能搭上影视的车，名利双收。 “一流作家逐利，二流作家则是名利都不放过，为了在某些重要刊物上发表作品，为了获得某一些文学奖项，为了迅速地成名成家，他们什么都可以做。三流作家更是连文学都谈不上，什么来钱写什么，他们只是一个‘写手’而已。”丁帆说，在当下，有一些作家已经没有耻感，以为追名逐利是天经地义的事。 丁帆认为，很多时候，没有谁逼迫他们，市场没有逼迫他们，文学奖也没有逼迫他们，作家们都是主动缴械投降。 “莫言获奖： 一奖遮不了百丑” 尽管莫言获得了诺奖，丁帆认为，包括新世纪文学在内的当代文学，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，还是要远远超过1949年以后其他时期的文学，以及1949年前的现代文学，但是文学创作，在当下还是问题多多。 “莫言是获得了诺奖，你也可以说这是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种肯定，但是一个诺奖并不能掩盖当代文学在整体上的不尽如人意。”丁帆说，比如代表文学最高成就的长篇小说，并没有达到我们期待的经典高度，“我们并没有看到多少作品能够深入到人性层面，去呈现和反思这个时代，我们也没有看到作家们把作品上升到更高的、更普遍的哲学层面。” 丁帆说，即便是一些有实力的作家，我们看到的也不是他们的“十年磨一剑”，而是和许多畅销书作家一样的“一年磨十剑”。 在丁帆看来，很多作家回到了现实，但是他们回到的基本上都是停留在目光可以触及的现实层面，回到的是生动的一地鸡毛，“他们很享受这样琐碎的生活细节，却不能从细节中提炼出生活的本质面目。” “优秀的作品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，再过100年，我想现在百分之九十的作品都会被淘汰掉。”丁帆说，生了病的文学，是活不了多久的。 回到 “知识分子写作” 读品周刊：市场是强大的，名利对作家的诱惑也是强大的，我想说的是，艺术本身对作家的诱惑，成为伟大作家对作家的诱惑哪去了?这应该是每一个作家的初心吧? 丁帆：每一个作家一开始都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，也可能是一个浪漫主义者，否则他很难有持续的创作热情，但是时间长了，社会形态发生变化了，会使他们的心态发生变化。 读品周刊：国外的市场力量更加强大，市场化更加彻底，但还是会出现很多优秀的不为市场左右的作家。有的作家因为生活原因或许会写一些畅销的剧本救急，但是他们绝不会让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小说写作上。 丁帆：这是一种定力，更是一种责任吧。作家是需要责任的，理想的作家，他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，应该是一个有良知的，当然也是有创造力的知识分子。 读品周刊：您的意思是作家同时也应该是思想家。 丁帆：这要求并不过分，托尔斯泰、赫尔岑们是作家也是思想家，帕斯捷尔纳克、阿赫玛托娃也是这样，俄罗斯的黄金时代、白银时代的作家都是有责任感、有担当的知识分子。一个知识分子具有独立的思想和人格，他也有分析和抽象的能力。如果一个作家，同时也是一个学者，一个知识分子，他就有可能从那些琐碎的一地鸡毛中解脱出来，有可能更加贴近他的时代，他的时代中的人和人性。在思想层面，从形而下上升到形而上，在文学创作层面，又从形而上回到形而下。 读品周刊：而且知识分子面对名利，应该有基本的操守和底线吧? 丁帆：是啊，如果你从知识分子的身份后退，你就有可能放弃底线。 读品周刊：如果回到“知识分子写作”，有没有可能会使写作变得千篇一律，损害文学的想象力和创造性? 丁帆：知识分子写作，并不排斥和损害文学的表达方式，思想并不是呆板的，思想是活跃的，有生命力的，也是通向艺术之门的钥匙。 |
